家?从试卷上看到这个字的第一眼竟是陌生的。良久,儿时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,笔底顿生波澜。
村不大,每到傍晚,找不到一颗星星的光亮。家贫,加之外婆节俭,舍不得开大灯,她干活回来晚,准备做晚饭。如果不是有我在,她和外公这顿饭大抵是不吃的。我时不时地跑进厨房看,外婆总给它叫小房,可能是它真的小吧。小房里的气味是其他任何地方所没有的,但我竟描述不清。
漆黑的天和这气味一起,点亮了我的整个童年。
清汤面绝对是那一夜又一夜的主角。普普通通的厚面片,淡淡的汁水,只是被面粉浸染上了颜色,稀疏几个青菜, 像水藻点缀大海,它甘愿做厚面片的的绿叶。夜,愈发静了,是处风凄紧,柴门就在这风的吹拂下发出阵阵响声,不知是谁家的狗冲着天空嚎鸣,微弱的白炽灯使整碗面黄澄澄一片——人间有味是清欢。幽悄的环境使我的内心更坚定:外婆在,清汤面就在,家就在。
时光是齿轮,人生是传送带,停不下,出不来。我离开外婆,离开那碗清汤面,离开家乡,去奔赴什么?梦想?未来?看不清楚,说不真切。我渐渐看到了别人的优秀,自己的渺小,竟有了血气方刚的魂魄,那个小院子,那碗清汤面,也就不怎么想了。学校门口有好多面馆,好面则多的是,辛辣一时刺激着我的味蕾,让其麻木。麻木越多,味就越重,家就越远。
一年春节,我惘然地走在回家路上,“无言见江东父老”之愧谈不上,“不敢问来人”是有的。舅舅不知何时在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灯笼,给整个小院照得灯火通明,颇有唐明皇结绘彩为灯楼的光彩,然而这并未冲淡我对这里的印象,那碗清汤面,还在吗?
外婆果真给我做了一碗,我尝了一口,看到她和外公的碗里除了面,什么都没有,他们就这样吃了一辈子!泪盈在眼眶,迟迟踌躇,终于流下,这将铸成我永生的痛悔。母亲上周说,外婆在肉里放了两遍醋,三遍盐,俨然是苦的了。诚然,面,又何尝不是呢?
怎么办呢?外婆老了!
我竟吃完了这整整一碗面,它变咸了,又没变:它永远是外婆的爱,是朴素的清欢,是永恒的思念,是我的家。但我,还是那个曾经的我吗?我吃完最后一口,顿觉汤汁入愁肠,化作枉然泪。
别再等到春节,趁现在,就回家,吃一碗清汤面吧,洗去我情感上的一切无知,荡涤我精神上的一切荒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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